时间回溯到狼儿来到这里之前之前。
视线也重新移回小海棠前往那片燃烧着的国度之前,在那片黑暗之中,静静地坐着一个男孩。
他坐在这片黑暗的边缘是为了等着一个人。
等着那个冲向烈火之中的少女。
虽然他知道,那大概是无谓的。
但是这么久这么久,他居然也开始想要去做一件事,也是真的难得,既然开始做了,总该做到底吧?
男孩的样子,总会让人想起某个喜欢蹲在东京车站月台喝小酒的小鬼,想起那个总要姐姐帮忙擦屁股的弟弟,
是啊,男孩那么像是秀夫,那个懒惰的男孩。
然而他是,
却也不是。
“你还真是无聊啊,死佬。”
不知道什么时候,男孩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带着大帽子的身影。
大帽子的声音很好听,却难以听得出性别。
“没办法,这种死人国能有什么有趣的家伙?这个小姑娘,难得让我提起兴致呢。”
“和我回去吧,那小子的姐姐已经急的不行了!”大帽子顿了顿,带着点厌烦地说:“你也不要一直用他的身体啊,你老是这样他可是会死掉的。”
“谁让他是灵媒呢,让老祖宗我借用一下也是应该的吧?”
“灵媒也不是你的玩偶好吧?难得这个小家伙的肉体很鲜美,我还是很喜欢的,你要是弄坏了我了绝不会饶了你。”
“我也知道分寸,嘿,谁让这家伙,和我那么相似呢?我可是很欣赏他呢。”
“是啊和你这个**一样就知道把事情往死里整,最后还永远都要被困在这个地方**,我也是很欣赏呢。”
少年没回答,过了许久,才淡淡的说:
“没办法,我们都是傻瓜,不是吗?毕竟只有傻瓜,才会不顾一切地去做一件事。”
“难得啊,你居然承认了,所以,你也在等一个傻瓜吗?”
“嗯。”停了停,他补充道:“他喜欢那个傻瓜,我也喜欢。”
大帽子叹了口气,摊了摊手,无奈地也在男孩的身边坐了下来。
“我说怎么不和我拌嘴了,原来是变傻了呀。”
大帽子没有办法,因为男孩就是这样的家伙,让人无话可说的家伙。
虽然很懒,虽然什么都不想做。
可是一旦决定了要去完成一件事,就会不顾一切。
两个人,不说话,
男孩缓缓闭上眼睛,面对着方才女孩远去的方向,送出自己的神识。
就像他无数次做过的一般。
灵媒的能力再一次地发动,远方那燃烧着的都市,再一次映入了他的视线之中。
“小海棠,我好想知道。如果你发现你要找的竟是那样的东西,你又会如何呢?”
“还是说,你一开始,就已经知道了呢?”
男孩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。
声音无法传达到黑暗的彼方,
刀光斩破了血红的死寂。
当小海棠从那座燃烧着的火山之中坠落而出之时,所映入眼帘的唯一之物,便唯有冲天的烈火,那般炽热耀眼,要将一切都毁灭吞噬,
火山之下,是一片燃烧着的岩浆湖泊,
在那无尽的烈火之中,有数也数不清的身影在其中挣扎嚎叫,受尽烈火焚身之苦,但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死去,
一如旧世代东瀛洲的传说之中,那永生永世灼烧着恶鬼的炼狱,
而在烈火的中央,却伫立着一座恢弘而庞大的都市,宛若主宰着炼狱的王者所建立的金色王宫,傲然于其中。
是的,这里的景象,自始至终便是那样。
所以这里,也被知晓它的人称作死者之国。
哀鸿遍野,恶鬼乱舞,
唯有烈火与痛苦,乃是永恒的主题。
但是,即便是在这如同地狱般的国度之中,小海棠的眼睛也未有一丝一毫的偏移。
她的眼睛自始至终,都指向脚下这片岩浆湖的正中,那座埋葬在烈火之中的都市。
也是她一开始要去的地方。
“那样的情景,她早已经见得多了。”
“也是啊,毕竟是那个女孩身边的人。”
“她的歌声,格外好听呢,只可惜…”
像是一片随风飘落的羽毛,小海棠小小的脚轻轻触碰到那燃烧着的熔浆之上,无声无息地坠落。
即便身处这片烈火之中,她依旧毫发无伤,
因为一抹樱色的幽光覆盖上她的肌肤,将所有的炽热所有的污秽,全都逐出她的世界!
绯红的世界。
那是栉雨樱所专有的绝对领域,除非达到尸皇级别的力量,否则一切的杀伤性力量,都会被彻底阻隔于外!
那是专属于王的国度,而小海棠,正是王的使徒,因而也受到庇护!
于是在这片炼狱般的熔浆之上,少女踏着烈火前行,如履平地!
岩浆湖的直径算不得巨大,很快,少女便抵达了那座城宫的围墙边缘,
没有立即冲上城墙,少女止步,缓缓望向了这片从熔浆中屹立而起的都市,
身边的烈火在燃烧,烈火中的恶鬼在咆哮,
视线中的都市,依旧伫立。
投映在眼眸之中所有的景象,都似与记忆之中别无二致。
就好像,她所侍奉的花朵,随时都还会出现在那座城墙的城头。
穿着并不合适她的巫女服,
然后唱着那首小海棠永远听不出歌词的长歌。
小海棠就那般站立在烈火中,似是安静地怀念。
也像是回忆之中,她也总是这样安静地站着,听着那歌声悠悠流远。
忽然,一只在烈火中挣扎的恶鬼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,发疯般地朝小海棠冲了过来,
小海棠心一横,手中长刀就要出鞘。
然而恶鬼却只是哭喊着匍匐在小海棠的身前,不停地跪拜,口中不停地呢喃,像是在渴求着什么。
惊讶。
小海棠的瞳孔收缩,紧紧盯着那只挣扎的恶鬼,无法言语。
恶鬼口中所呼喊的明明只是一些含义不明的音节,
但小海棠,却那样清晰地知晓了它们的含义。
“求求你,请让小姐唱吧。”
“请让小姐回来吧。”
“求求你,求求你求求你!!!”
恶鬼哭喊着,又开始向着小海棠爬行,将那枯瘦如枯枝般的手臂向小海棠伸去。
然而那手臂触及到那樱色的幽光之时,便刹那间被樱色的烈火灼烧成飞灰,只剩下因为这痛苦而哭嚎着的恶鬼,在烈火之中不停地翻滚。
不多时,便被烈火彻底吞没,再也不见。
而周身的熔浆之中,也有越来越多的恶鬼发现了火中的小海棠,都开始发疯般地向着她呼喊,向她爬来。
“求求你,救救我们。”
“求求你,让小姐回来吧!”
“求求你!!”
“啊啊啊啊啊啊!!!”
他们挣扎,他们呼喊,然后又被火焰吞没,又再一次地复活,这痛苦,永无止境。
因为这里是死者之国,
是吸纳着吞噬着世间所有死去的生命的灵魂的罪之国度,
等待在死亡的终点的并非是静谧的安息,而是永世灼烧着的熔火,
古人的传说之中,炼狱之中所囚禁的乃是死神所追责的罪人,
但是在尸落的纪元,在这连世界都已经死去的时代,
古人口中的死神,这片炼狱之主,又是何物?
在这已死的世界,谁又能堪当死神?
但是那无尽的火焰中的生命本无罪孽,
他们所在这里的唯一原因,
只是因为他们成为了这片炼狱的主人的口腹之食,成为猎物,
是的,成为狩猎生灵的神的猎物,
在这个规则已然崩溃的纪元,所剩唯一不变的永恒规则,
便只是,强者狩猎弱者,
是的,在尸落的纪元,至强的生命,方为神衹!
这片炼狱的主人,乃是足以被称作神的生命。
因而,这份痛苦之于那些在火中挣扎的恶鬼,根本是毫无希望的宿命!
那无可逃脱的宿命,因此才需要安慰,
是啊,在这里的每个人,都在渴求着安慰。
可是他们所期待的那个人,却已不在。
小海棠看着那些挣扎着痛苦着的恶鬼,漠然无言,也不为所动。
因为她知道,自己什么都做不了。
也不需要去做什么。
她唯一所需的,
就只有继续向前,
她不说话,只是将双脚在熔浆之上一点,那看似轻柔的动作却蕴藏着爆炸般的力量,将小海棠的身体一下便送上城墙的顶端!
高高的城墙屹立在熔浆之上,大概是为了使人无法看清其中的东西吧?
但又或许是为了,保护其中的什么呢?
确实,那样的东西,的确不应该暴露在尘世之中。
但即便是曾经在这里侍奉过她的花朵的小海棠,在看到那样的情景之后,也不禁瞠目结舌。
城墙的背后,并不是恢弘伟大的都市,
巨大的根须与枝干,如同蛛网般覆盖了大地,血红的藤蔓宛如血管,缠绕着正中那山丘般巨大的主干,
城墙的背后并不是都市,而是一株庞大得如同神衹般的巨木,铺天盖地。
除却那惊人的大小不论,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,
这株巨木的根须,竟是横穿过地面,直直伸入烈火之中,烈火沿着根须蔓延上主干,猩红色的叶脉之中涌动着无穷的烈火,将火焰灌注向全身,
这棵生长在这烈火之中的巨木非但没有枯萎,反而是在汲取着那火焰之中饱含着的能量!
明明与那巨木还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,那枝干之上的灼热与那惊人的威压就叫小海棠喘不过气来,这还是在绯红世界的庇护之下。
“居然,已经成长到了这样的程度吗?”
少女用手挡着那扑面而来的热浪,带着颤抖说道。
仅仅是呆在那棵巨木的身边,空气之中所蕴藏的强烈能量与温度便令人几乎寸步难行。
但是,即便难行。
小海棠要走的路,依旧不会变。
只是这一次她的步伐慢了许多,也小心了许多。
热浪滚滚来袭,强烈的能量带动着周遭的空气剧烈流动,形成的狂风几乎得紧抓着巨木的根须才能勉强前进,小海棠只能沿着巨木底层的根须缓慢地移动着,
而同时,更加致命的则是,越接近巨木的主干,空气中与枝干上的温度便愈发恐怖,到主干周遭的大片枝干,甚至已然化作耀目的金红色,几乎等同于树状的岩浆,其中蕴藏着的巨大能量,已经不需要更多的形容!
而这,也仅仅只是这棵的冰山一角。
而整株巨木之中所吸收所蕴藏的巨大能量,已经根本无法以生物的界限来想象,
这株巨木,已经宛若神衹!
但是,小海棠知道,这些还不是全部。
强忍着恐怖的高温,她的视线艰难地投向巨木的根须的最深之处,
在那里,环绕着的巨大能量已然汇聚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,宛若烈阳,炙烤大地!
她知道,这烈火中所有一切的源头,都要从那里开始。
但是,致命的高温,凶狠的烈火,却在一遍又一遍地灼烧着她的意识,鞭挞着她的身体,
自己已经快要到极限了,
可是……
少女紧紧地咬住了牙关,注视着那炽热的火球。
这最后的路程,最短的旅程,也是最为艰难的路程。
一直在保护着自己的绯红世界已经开始渐渐破裂衰弱,毕竟,这份能力也只是她的君王所赐下的微不足道的雨露,不能长留。
那么,这份已经衰弱到极点的屏障,能够使自己穿越那烈阳般的火障吗?
小海棠不知道,
这是一场赌博,九死一生。
那是只有最疯狂的赌徒,才会进行的尝试。
如果现在离开,绯红世界应该还能令自己全身而退,
如果是别人,大概就会那么做了吧?
但是,小海棠不是别人。
一成的生机,对于她来说,已经多得奢侈。
少女的嘴角,泛起微笑。
她是小海棠,
她是曾经侍奉那朵花朵的武人,
哪怕是有九十九点九成的可能会死亡,她也是会因为那卑微的零点零一的生机,奋不顾身的那种家伙啊。
一成,
已经太多了。
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,
少女握紧了手中的长刀,
轻轻入鞘,
当那刀光再次闪现在空气之中之时,那股宛如爆炸般的冲力,已然将少女的身体,如炮弹一般,径直打进了那火球之中!
火在咆哮,
光在奔流,
绯红的世界几乎是在刹那间就支离破碎,那恐怖的高温几乎是直接冲击上了少女的肉体,
痛,
那是根本不可形容的痛,
巨大的冲击连同恐怖的高温,撕扯着肉体,粉碎着骨骼,
仿佛一瞬间,将身体反反复复撕裂开了数万次!
无法忍受,少女痛苦地嚎叫着挣扎着,
撕心裂肺,
只要再在这烈火中呆上零点零一秒,少女就会彻底灰飞烟灭。
幸而,
在那最后的一瞬间。
所有的一切,都停止了。
火焰消失了,
少女被灼烧得遍体鳞伤,几乎**的身体,重重地摔在了一片冰冷而坚硬的路面之上。
穿过去了,
穿过去了,
少女的意识几乎被疼痛撕裂开来,已经变得模糊。视线像是破碎了一般,难以还原出周遭的景象。
但是,隐隐约约可以看见,
少女的身周,是一片深邃的黑暗,
冰冷,看不见一丝的光。
全然令人无法想象,这就是那颗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火球的内部。
但是少女知道,自己没有来错。
在不远处的黑暗之中,屹立着一座破败的神社,朽木,蛛网,漆黑,冷清得令人绝望。
一切,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。
只是,略微,有些不同。
待着身上的痛苦稍稍缓解。
少女挣扎着站起身,缓缓地要往神社前行。
但是,只前进了一步,
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,便从脖子后传来。
小海棠咽了咽口水,
她知道,那是极度危险的直觉!
不过,已经到了这里,
什么样的敌人,她也不会惊讶。
只要是能够杀死的,那么无论什么,都只是一样。
于是,她握紧了刀柄,缓缓地回过身来。
然而那一瞬间,小海棠就知道自己错了。
在她的身后出现的,
是一位少女,
是那样的眼熟。
绿色的连衣裙,银白的短发,赤红的双眸,
她的手中紧握着一长一短,两柄太刀。
她看着少女,
少女也看着她。
宛若水中的倒影,
也宛若冰冷的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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